交错的日常

周日早上得知本学院学生出现一例核酸阳性。起初宿舍区一大片临时管控；确定感染者所属单位后，学院就立即被封楼，实验室一些同学被关在楼内，直到当天半夜被转运走隔离。本人作为住校外的迟到惯犯，自然是又一次因为早上不通勤而躲过封楼封校。这也坚定了我上班一定要迟到的信念。

相比上次的假阳性，这次显然不是虚惊一场了，经过一轮全员核酸后，周一继续出现更多混管阳性，说明过去几天来城市中应该已经发生了社会面传播。不断有密接的学生被转移隔离。

我同另外两位因为刚出差回来、健康码有标记、本来就要三天三检而延迟进校的人，就这样被挡在校外，只好在小区楼下的咖啡店远程办公。午饭可以在周边的小馆子解决，这些小店扫场所码进店的规矩其实都比较松，形式主义。

本来居家是更保险的，只不过另两位说家里的网实在太差，再加上反正每天都要出门核酸。也多亏这样，有了几天能边喝茶聊天边工作的时光，还能在附近小韩料店吃个火锅，看看电视上的《请回答1988》。

楼下咖啡店是个平日里大概门可罗雀的小店，我们也算非定期的“常客”了，三个人进店几乎就占据了中间最大的桌子。一天内也会来往一些顾客，通过听人说话，也能知道其他一些常客都是同校的教职工和学生，这次都很有默契地来避难。

咖啡店的老板是一个戴黑框眼睛、中等偏廋、比较友善、但是激动时容易暴露出轻微口吃的男人，有养猫。他也会和顾客搭话，但是我们在认真工作的时候，他偶尔会没把握好说话的时机，而变成对空气说话。老板戏称是每次隔壁学校封了，这儿生意会稍微变好一点。

在短短的两天内，我们也稍微聊了一下新冠风险变化、天气和假期、世界杯，以及最近各地好像是一呼百应一般发生的抗议事件。我们也会聊到猫，何况这只猫在第一天就没出现，似乎跑出去一天一夜还没回来。

这两天，附近韩料店的老板也会跑过来坐坐，用他半熟的中文和咖啡店老板聊天。一个中文一般的韩国人和一个略微口吃的中国人聊得这么欢，能看出来他俩关系的确很不错，而他们的生意真的都不太行。

韩料店老板甚至在吐苦水说生意太差，封控管理也造成困难，再加上租金的压力，说不定明年真的要关店回韩国了。咖啡店老板则会交换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他如何在深夜帮助一个因为自己送外卖而熟识的附近酒店的前台女孩打抱不平，怒斥一个住霸王店且骚扰这个前台女孩的男性客人的经历。但是可能因为表达能力有限，或者两人存在文化背景差异，韩料店老板听了好几遍才明白。

周日下午，他们还聊到咖啡店的猫，之前这只猫被送去韩料店抓老鼠，之后就无影无踪了。结果在下大雨的周一下午，这只猫带着一身脏污回来了，韩料店老板说刚刚才发现原来猫一直在他店里没走，还不幸被粘鼠板扯掉了一撮毛。然后我们惊讶地得知这只橘猫是公的，而上一只我们本来很熟悉的看店母猫早就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坏人抱走了。现在这只猫只是继承了名字。我内心默念咖啡店老板您真是个散养猫大师。

两个老板后来又在合计怎么向房东交涉降低房租价格，看来平时因为疫情的影响，生意的确变差了不少，这次爆发出来的社会面传播估计增加了不少压力，最终连带着要在房租上进行节约。在房租问题上还是咖啡店老板出的头。希望他们交涉顺利。

周一下午，社区的治安人员进店要求所有餐饮店严格执行进店扫场所码制度，但是他们其实在短短一小时内已经上门通知了三次，而店里正坐着两位从外省回来，健康码上还有“不聚集”标记的顾客。我因此不慎发出了过于明显的嗤笑，那位治安大叔只能露出无奈的神色说自己也没有办法。这个表情让我不禁想起先前有个学生在网上说自己退休的老爸在乡镇协助防疫，结果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事。这大概就是不同人之间交错的人生吧，谁都无法彻底站在对方的角度为他考虑。

还没来得及洗干净身子的橘猫在椅子上睡大觉，咖啡店内播放着流行曲目的钢琴版或无人声版，工作环境稍显舒适，不免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好在这两天免去走两百步路的通勤时间，工作续航力显著提高。在周一晚上十点，差不多该打烊的时候，当天最后一点工作结束，我抬起头发现老板出门了，而猫喵喵乱叫了一通，到门口去守望主人。店里的另一个常客居然点了螺蛳粉到店，我们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这时候咖啡店老板从淅沥小雨中回到店里，他还以为刚才送螺蛳粉的外卖小哥是来取咖啡的外卖的，还疑惑地问这么晚谁点外卖。然后他向我们解释说，韩料店老板请他去那边看世界杯韩国对加纳，可惜韩国落后。丢下这句话，他又跑走了，留下客人看店。

因为这个插曲，我们又和点螺蛳粉的顾客聊了一会，然后发现我们其实有共同认识的老师，六度人脉又生效了。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下情况，认识寒暄了一番后，突然身后不远处的韩料店里，传来了一阵极度兴奋的欢呼声。看来韩国队终于进球了。

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感到迷失的时期。

气候、疫情和经济政治局势已经极大地影响到了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由于学校内的新冠阳性检出可能还在上升期，病毒传播追踪情况也不明朗，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不知不觉中我也会感染，这可能是我立100个反向flag也救不回来的karma。不管怎么说，在咖啡店的远程工作还要继续，每天的活动路径也会受到逐渐增加的风险区域的挤压，我们生活的区域风险升级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我习惯保持着焉知非福的心态过下去，即使能深切体会到身边人的压力与烦恼，也不会过多地沉浸在与他们一样的消极情感中，而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比如说，因为出了一天远门而无法进入学校，本因为工作受影响而感到郁闷的人，我之前就已经劝导过对方焉知非福。更不曾想到周日一觉醒来，情况完全变了，对方从不能上班直接变成不需要上班也不需要被封控，不也挺好吗？

其实每个人所追求的事物多少有差异，但是从人性的角度上看其实终究是有相通之处，殊途同归。有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的本性丢弃了呢？说到底，我也没认真想过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只要把日常之间夹杂的非日常过出平凡日常的味道，任何小小的经历也令我十分满足。这点收获，在如今的日子里，虽然不能称作幸福，但是完全足够用来挤掉任何可能令我不快的缺憾。